傳說在第一個把折耳根放進嘴里的先驅(qū)者出現(xiàn)之前,人與人之間的差異還沒有現(xiàn)在這么明顯。
他和第一個吃螃蟹的人一樣勇敢,讓人們通過食物清晰認(rèn)識到自己的有限性,并且重拾對環(huán)境應(yīng)有的謙卑。
我是在貴陽旅游的時候,才明白了這個道理。
在西南人民看來,折耳根是仙丹靈藥,所有吃法都是他們獻給世界的禮物,但對于大部分外地人來說,它的主要功效是構(gòu)建起更多元的感官系統(tǒng)。
這根小草里蘊含著大地所有的厚重,初次入口時被調(diào)動的遠(yuǎn)不止味覺和嗅覺,整個神經(jīng)系統(tǒng)都在與它共振。
食物只是最樸素的標(biāo)簽,它所攜帶信息的密度早已超出了腦容量。
據(jù)說看到這盤菜,連一些能吃福建人的廣東人也會往后退
如果一個人從沒吃過折耳根,應(yīng)該說是幸運的,因為至今仍保留著一些最原始的生命體驗。
很可能就在咀嚼的那一瞬間,隨著一陣生理反應(yīng)的催動,眼眶也會開始濕潤,你能看到大樹的根脈,看到正在翻開泥土的蚯蚓,看到恐龍化石,也看到了哈雷彗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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頭一回吃折耳根,差點折了我的根。
跟其他善于包裝自己的食物不同,它不會跟你講多余的道理,性格坦誠而霸道,任何味道也別想壓過它。
相比起來,毛雞蛋就像個溫柔的花魁,折耳根是李逵。
“東北的繭蛹,廣西的烤豬眼,瑞典的鯡魚罐頭都不在話下,直到我遇見折耳根。”
“那一刻我知道,我開始挑食了?!?/p>
折耳根,學(xué)名蕺菜,又叫魚腥草、豬鼻拱、狗貼耳等,有人稱它是食物界的終點
作為原生態(tài)的霸王級食品,它可能是最能分化人群的標(biāo)識物之一了,有多少人愛它,就有多少人怕它。
它讓一些自以為可以吃遍天下的人,重新認(rèn)識到客觀存在的地域差異,一口就能吃出孕吐的感覺。
不少人吃過后都找到了文學(xué)創(chuàng)作的源動力,并把自己寫過最生動的評價獻給了它。
折耳根催生出了無數(shù)民間詩人,在此之前他們應(yīng)該從未想過自己的描繪可以有多具體。
有人說那種感覺,就像用三年沒換的魚缸水沖服一塊腐爛的生姜,也有人說是有條魚在自己嘴里躍了龍門,直接頂破天靈蓋,好比一口咬在電線上,當(dāng)時大腦就死機了。
“看到這個菜我都要倒吸一口涼氣,這分明是鯉魚修煉成精之后吐出的內(nèi)丹”
從效率的角度出發(fā),越貼近生活才越能準(zhǔn)確傳達(dá)信息,深諳此道的朋友更顯直白:
“泥土味加金屬味加魚腥味混合在一起的鼻血倒流回喉嚨里,就是那種感覺,偶爾還附加一點柴油味?!?/p>
“你會經(jīng)歷一秒左右的空白,身體開始本能的干嘔,比忍喝醉還難受,越回味越想吐,越想吐那個味道就越明確,形成一種太極般的循環(huán)?!?/p>
“一條鯉魚開膛破肚放盆里洗,洗完聞聞那個盆,對我來說就是折耳根的味道”
七竅封閉、肛門收縮、喉嚨發(fā)緊、火速暈倒,很難想象這些詞都在形容同一種食物帶來的感覺,人類在折耳根身上得到了絕對的開放式體驗。
而這部分朋友的共同點就是都吃出了大自然的惡意,有的曾表示寧可挨頓打也不敢再吃了。
甚至有人因此開始自我反省,尤其看到身邊本地朋友拋來的期待眼神,很容易懷疑是不是自己出了什么問題。
“以前不理解那些不吃香菜不吃蔥的人,感覺他們都很矯情,吃過折耳根之后,我認(rèn)識到了自己的狹隘,我向那些朋友道歉?!?/p>
有的地方會連葉子一起吃,風(fēng)味加倍
我的一位前同事,曾經(jīng)嘗試過一次辟谷,就在吃完折耳根之后。
他不明白為什么有人會吃這個東西上癮,經(jīng)過縝密的推演,他覺得是因為蘸水,“西南地區(qū)的蘸水,蘸磚頭吃都美味?!?/p>
直到他去了一次貴州,發(fā)現(xiàn)折耳根本身就能當(dāng)蘸水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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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在另一群人看來,同樣也不理解怎么會有人不喜歡這種味道,他們吃了半輩子也沒覺得腥。
對于真正的狂熱愛好者來說,挖折耳根把別人家水田挖垮都是常規(guī)操作,涼拌一盤能下三碗飯,光是聞到就已經(jīng)饞了。
折耳根似乎完美詮釋了事物的對立統(tǒng)一規(guī)律,有人稱它是云貴川渝的天降神物。
在貴陽朋友的介紹中,折耳根才是菜里的靈魂角色,比如戀愛豆腐果里要是沒有它,那就等于只吃了豆腐沒戀愛,可以按耍流氓論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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吃不下是本能反應(yīng),吃的停不下也是本能反應(yīng),要知道西南人民對這根草的開發(fā)是沒有盡頭的。
它將合理出現(xiàn)在任何地方,在貴州還能喝到折耳根酸奶。
可以說折耳根自然劃出了一條菜系的分界線,是燈塔也是城墻。
畢竟連汪曾祺先生都在《五味》中感嘆過它的高門檻:“這是什么東西?苦,倒不要緊,有一股強烈的生魚腥味,實在招架不了!”
關(guān)于這種植物的認(rèn)識,其實春秋時期就已經(jīng)形成,到現(xiàn)在有兩千多年了。
《吳越春秋·勾踐入臣外傳》中記載,勾踐被俘后曾吃了吳王的屎,導(dǎo)致長期口臭,范蠡就讓大家都吃魚腥草,屬于以暴制暴。
岑草是它的另一個名字
不少醫(yī)書中也有它的身影,單從命名方式上就可以看出,即便在食物的身份之外,它也能勾起一定的恐懼感。
自古以來,它就不是誰都能拿來當(dāng)飯吃的。
起碼在名字上很實在,沒有用“香”字開頭
我曾因為吃不了折耳根而感到懊惱,主要是那些菜看起來都太好吃了。
也嘗試過捏著鼻子吃,結(jié)果沒什么味道不說,一松開手差點原地出殯。
有個朋友安慰我,說這是基因?qū)用娴氖拢拖裼憛捪悴说娜藥缀醵紨y帶“OR6A2”基因。
它對香菜中的醛類物質(zhì)敏感,導(dǎo)致攜帶者吃香菜時,以為吃了一只被肥皂水泡過的臭大姐,折耳根應(yīng)該也是一樣的道理。
但也有人說自己本來不能吃折耳根,卻在交了云南女朋友之后,開始主動買來吃了。
到了那些真正的天選之子嘴里,壓根什么味都吃不出來。
在他們看來這就是一盤白菜,不過也可能是味覺失靈
對此維基百科上有個更具浪漫主義的說法,折耳根本是觀音菩薩功德池里的水草。
“唐三藏西天取經(jīng)時,觀音池中的金魚下凡成精,在通天河吃了許多童男童女,造孽深重。
菩薩將其收服后,憐人間疾苦,故而將功德池中的水草種子撒播人間。”
菩薩當(dāng)時估計沒想到它有這么大威力
幾天前我再次嘗試吃折耳根,再次以失敗告終,與第一次相隔了十年。
最后我還是悟了,一般食物都是被人挑,而折耳根可以挑人。
它如同佛陀一般,渡的皆是有緣者。
資料參考:
不愛吃香菜,基因在搗亂——生命時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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來源:不相及研究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