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智慧”（wisdom）回來了。

“智慧”是一只雌性黑背信天翁（Phoebastria immutabilis），是世界上目前已知最長壽的野生鳥類。一周前，人們又在中途島國家野生動物保護區(qū)（Midway Atoll National Wildlife Refuge）見到了她——這意味著“智慧”還活著，她今年至少72歲了，這只最長壽的鳥還在續(xù)寫著她的傳奇。

2023年12月3日拍到的“智慧”（中）｜Jon Plissner / USFWS

與人類重逢

其實，沒有人知道“智慧”到底幾歲。

1956年，科學家錢德勒·羅賓斯（Chandler Robbins）正在進行一項關(guān)于海鳥與飛機碰撞的長期研究，為此他給中途島上的信天翁們綁上腳環(huán)以作記錄。當時進行環(huán)志的信天翁多達8000多只，“智慧”只是其中平平無奇的一只，她的編號是“Z333”。

2002年，羅賓斯回到了中途島，他想找到一些以前環(huán)志的鳥，給它們更換新的腳環(huán)。然后，他發(fā)現(xiàn)了“Z333”——這是他在差不多半個世紀前綁上的腳環(huán)。

2021年2月拍到的“智慧”，腳上帶著紅色的“Z333”腳環(huán)｜Jon Brack / Friends of Midway Atoll

羅賓斯將這只久別重逢的信天翁命名為“智慧”?！爸腔邸痹?956年進行環(huán)志的時候已經(jīng)性成熟了，而黑背信天翁達到性成熟的最早年齡是5歲。這意味著“智慧”最晚出生于1951年，今年至少有72歲。

信天翁幾乎每年都會回到出生地進行繁殖。位于夏威夷群島的中途島環(huán)礁，是世界上70%的黑背信天翁的繁殖地。每年秋冬季節(jié)，它們回到島上，交配、筑巢、繁育后代，然后又離開島嶼飛向大海，等到下一個冬季再回來。這種年復(fù)一年的習性，讓羅賓斯得以與“智慧”重遇，也讓人類認識了這只長壽的海鳥。

兒孫滿堂

信天翁實行一夫一妻制，而且是終生的伴侶關(guān)系。它們每年只產(chǎn)下一顆蛋，當幼雛孵出后，伴侶倆會輪流出海捕食，并回來喂養(yǎng)幼雛。因為一年只有一顆蛋，信天翁伴侶會為撫育后代投入許多精力，而后代的存活率也關(guān)系著種群的延續(xù)。

2006年，研究人員注意到，“智慧”有一只雄性伴侶Akeakamai。不過，考慮到“智慧”的超長壽命，這可能并不是她的第一任伴侶。2006～2020年間，“智慧”和伴侶誕下了超過10枚蛋——哪怕“智慧”已經(jīng)是六七十歲的高齡了。

2015年的“智慧”（左）和她的伴侶｜USFWS - Pacific Region

科學家猜測，在“智慧”的一生中，她可能已經(jīng)產(chǎn)下了50～60顆蛋，孵育了30～36只幼雛。此外，她也當上了祖母。

2011年，日本發(fā)生“3·11地震”并且引發(fā)巨大海嘯，中途島也受到波及，島上11萬只還不會飛行的信天翁雛鳥死亡。但或許是因為“智慧”的巢穴外有植被提供庇護，她的幼雛幸運地活了下來。去年，有人發(fā)現(xiàn)，當年的這只幸運兒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在養(yǎng)育自己的幼雛了，這是“智慧”的孫輩。

2011年的“智慧”和她的幼鳥，它們都幸運地在海嘯中活了下來｜John Klavitter / USFWS

智慧與運氣

為什么“智慧”可以如此長壽？

中途島國家野生動物保護區(qū)的生物學家約翰·克拉維特（John Klavitter）曾在采訪中說：“我想，經(jīng)過這么多年，她一定學會了如何躲避海洋中的捕食者，學會了高效覓食，可能還學會了避開塑料制品和潛在的漁船?！?/p>

中途島上的信天翁｜United States Navy

在活下來這件事情上，信天翁們需要闖過的關(guān)卡有很多。

上世紀初，人們?yōu)榱擞鹈?jīng)捕殺了數(shù)十萬只信天翁，并導(dǎo)致它們從一些島嶼上徹底消失。另外，信天翁一生中有90%的時間都在海上度過，因此魚鉤、漁網(wǎng)和石油泄漏也威脅著它們的生存。

二戰(zhàn)時期，中途島環(huán)礁是美軍海軍航空設(shè)施的基地，軍事活動導(dǎo)致島上許多鳥類死亡。五六十年代，為了減少鳥類與飛機相撞的事故，上萬只信天翁被殺死。直到本世紀，中途島上的鳥類仍在遭受戰(zhàn)爭遺留的風險——鉛中毒。海軍留下的建筑使用了含鉛的有毒油漆，這些油漆碎片掉落在土壤里，被信天翁雛鳥攝入，會引發(fā)神經(jīng)系統(tǒng)的疾病甚至死亡，每年可能有1萬只雛鳥因此喪命。經(jīng)過數(shù)年治理，2018年，中途島才終于宣布成為無鉛環(huán)境。

黑背信天翁被IUCN列為“易?！蔽锓N，雖然經(jīng)過一系列保護，它們的數(shù)量目前趨于穩(wěn)定，但信天翁仍然要面臨許多威脅——包括塑料垃圾。

和其他島嶼一樣，中途島也接受著來自大太平洋垃圾帶的垃圾。每年在中途島海灘上堆積的海洋垃圾多達20噸，其中90%是塑料。信天翁以烏賊、章魚等頭足類和魚類為食，它們會在捕食時誤食塑料，并且喂食給幼鳥。無法消化的塑料垃圾，每年可能導(dǎo)致三分之一的雛鳥死亡。

一只死亡的信天翁雛鳥，胃里竟然是幾個打火機｜B. Mayer

繼續(xù)飛行

好在，今年“智慧”又回到了中途島。

這只出生于70多年前的海鳥，經(jīng)歷過美蘇冷戰(zhàn)，見過全球化的往來貿(mào)易，或許也在過去三年里感慨過太平洋上的航線終于清靜下來。人類世界千變?nèi)f化，但她只是年復(fù)一年地回到島上，與伴侶繁衍生息，再飛向大海，就像無常世界里的某個不變的定點。

羅賓斯曾說，在2002年重新發(fā)現(xiàn)“智慧”之后，他與“智慧”開始了一場個人競賽，看看每年誰會回去。有一年，“智慧”在雛鳥孵出之前就消失了，羅賓斯以為自己贏了，沒想到第二年“智慧”還是回到了中途島上。

這場比賽最后是“智慧”贏了。羅賓斯后來沒再回去中途島，他在2017年去世，享年98歲。

美國鳥類學教錢德勒·羅賓斯｜United States Geological Survey

從2021年開始，“智慧”的伴侶Akeakamai也連續(xù)3年沒露面了，這意味著他可能已經(jīng)死亡。保護區(qū)的生物學家猜測，“智慧”今年應(yīng)該不會筑巢產(chǎn)卵，但他發(fā)現(xiàn)這只至少72歲的海鳥參與了交配的舞蹈——或許對于“智慧”來說，不過才72歲，生命還是要繼續(xù)。

希望明年還能聽到“智慧回來了”的好消息。

參考文獻

[1] https://www.acap.aq/fr/actualites/dernieres-nouvelles/wisdom-the-seventy-something-laysan-albatross-dances-in-another-season-on-midway-atoll

[2] https://friendsofmidway.org/

[3] https://www.npr.org/2021/03/05/973992408/wisdom-the-albatross-now-70-hatches-yet-another-chick

[4] https://www.smithsonianmag.com/smart-news/wisdom-worlds-oldest-wild-bird-expecting-age-67-180967718/

作者：麥麥

編輯：小毛巾

題圖來源：USFWS