出品:科普中國
作者:欒春陽(清華大學物理系)
監(jiān)制:中國科普博覽
當提及量子密鑰分發(fā)(Quantum Key Distribution, QKD)時,我們進入了一個令人驚嘆的科學領域,它構建在量子力學的基礎上,以絕對安全性為目標,同時依賴于量子糾纏態(tài)來實現這一目標。在量子密鑰分發(fā)方案中,量子糾纏態(tài)是關鍵的元素,扮演著保密通信的核心角色。
量子密鑰分發(fā)的基本原理涉及通信雙方的合作,通過量子態(tài)的制備和測量,安全地生成和共享密鑰。這個過程不僅能夠確保密鑰的保密性,還能夠監(jiān)測是否有任何竊聽者試圖干擾通信。
網絡安全概念圖
(圖片來源:Veer圖庫)
量子密鑰分發(fā)方案被認為是理論上絕對安全的通信方法,因為它依賴于量子力學的基本原理,而不依賴于計算復雜性。這意味著無論未來的計算技術有多強大,都無法破解通過量子密鑰分發(fā)方案生成的密鑰。
經過近40年的發(fā)展,量子密鑰分發(fā)方案已經走出實驗室并開始工程化建設,為我們的現代保密通信張開一面強大的“量子之盾”。一些國家和地區(qū)已經在城市間的通信網絡中部署了量子密鑰分發(fā)系統(tǒng),以提高通信的安全性。
量子密鑰——用光來保護信息安全
一般而言,量子密鑰分發(fā)方案要想實現絕對安全的保密通信,就需要滿足兩個要求。
第一個是,需要采用“一次一密”的加密方式,保證每次通信都需要生成全新的密鑰;第二個是,每次生成的密鑰不能再是普通的密鑰,而是需要采用量子力學的基本原理才能制備。
因此,量子密鑰分發(fā)方案需要有兩個通信信道,其中一個是用于傳輸加密信息的經典信道,而另外一個則是用于分發(fā)解密信息的量子信道,而這種特殊的密鑰也被稱為“量子密鑰”。
量子密鑰分發(fā)方案示意圖
(圖片來源:參考文獻[1])
那么問題來了,如何在實驗上制備出合格的“量子密鑰”呢?
其實,光就是一種近乎完美的量子密鑰。這是因為,光的傳播速度極快,可以滿足即時通信的要求,除此之外,單個光子還可以被制備出特定的狀態(tài),用以編碼不同的信息,形成可以被共享的量子密鑰。
因此,單個光子可以作為量子密鑰,在量子信道中實現快速的信息傳遞。
紅色激光束
(圖片來源:Veer圖庫)
想要獲取大量的光子很簡單,然而,制備出單個光子并不是一件輕松的事情。這是因為單個光子的能量極低,大約只有3×10^-19焦耳的能量。
而一支功率為10瓦的普通手電筒,僅僅只發(fā)出一秒鐘的光束,就大約會有3×10^19個光子。因此,要想每次只制備出一個光子,就需要十分特殊的單光子源才能實現。
更難的是,正是因為單個光子的能量極低,而且容易受到空氣等介質的吸收并發(fā)生損耗,從而極大地限制了單個光子的有效傳播距離。
因此,量子密鑰分發(fā)方案采用單光子進行密鑰傳輸,對環(huán)境有著比較高的要求。
然而,我們的科學家和工程師卻發(fā)揮出超強的聰明才智,帶著光子實現“入地”和“上天”,從而實現了量子保密通信的工程化應用。
光子“入地”——基于光纖進行量子保密通信
想象一下,如果要實現北京和上海之間的保密通信,那么單個光子不僅需要跨越2000多公里的距離,而且不能丟失密鑰信息。
打個比方,單個光子就像一輛裝載密鑰信息的小汽車,如果光子只在空氣中傳播的話,就像小汽車只在崎嶇的普通土路行駛,那么小汽車的燃油會很快耗盡。
因此,科學家和工程師們受到高速公路的啟發(fā),決定也給單個光子修建一條專屬的光纖通道,來實現通信雙方之間點對點的密鑰傳輸。
航拍視角下的高速公路
(圖片來源:Veer圖庫)
其實早在1993年,來自英國的研究團隊就利用單個光子作為密鑰,在光纖中實現了相距10公里的量子密鑰分發(fā)。
隨后在2004年,來自日本的研究團隊同樣采用光纖通道,將量子密鑰分發(fā)的距離提升至150公里。
而在2008年,來自歐盟的12個國家的研究小組在維也納共同成功建造了歐洲量子通信網絡(SECOQC),并且可供8個用戶進行量子保密通信。
而在基于光纖傳輸的量子保密通信領域,中國的研究團隊也同樣取得一系列可喜的進展。
在2005年,來自中國科學技術大學的郭光燦研究團隊就采用光纖通道,在北京和天津之間實現了長達125公里的量子保密通信。隨后在2012年,來自中國科學技術大學的潘建偉研究團隊也合肥市內建造了“合肥城域量子通信實驗示范網”,可供數十個用戶進行量子保密通信。
合肥城域量子通信實驗示范網
(圖片來源:澎湃新聞)
然而,由于單個光子的光纖傳輸仍然存在一定的損耗,因此單根光纖有效傳輸的極限距離一直很難突破上千公里。
這就像裝載密鑰的小汽車在京滬高速上行駛,然而自身的燃油無法支撐小汽車跑完全程,因此就需要高速路上的服務站提供加油等服務。
同樣的道理,單個光子在超遠距離傳輸的時候也需要中繼站,來提供不斷的“接力”。
因此,要想實現北京和上海之間長達2000多公里的量子保密通信,就需要利用中繼站進行“接力”,從而保證單光子能夠順利完成量子密鑰的分發(fā)。
“京滬干線”項目示意圖
(圖片來源:中國科學院)
就在2017年,經過中國科學院等多家機構長達4年的通力合作,從北京到上海的“光纖量子通信骨干網工程”終于通過驗收,并且開始了商業(yè)運營,這條量子保密通信也被形象地稱為“京滬干線”。
在“京滬干線”內部,沿途共配套32個中繼站進行“接力”,并且通過網絡隔離等保密方式來實現中繼站內的信息安全。
1000多公里距離下,量子密鑰分發(fā)實驗成碼率結果圖
(圖片來源:參考文獻[2])
當然,如果能夠不使用中繼站的話,這樣量子保密通信不僅僅可以降低建造的成本,還可以從根本上杜絕中繼站被入侵的隱患。就在2023年5月,來自中國科學技術大學、清華大學和中國科學院等單位的研究團隊經過通力合作,在沒有中繼站的情況下,在光纖中實現了長達1002公里的量子密鑰分發(fā)。
這意味著,中國研究團隊不僅僅創(chuàng)下了在光纖中無中繼“接力”的最遠量子密鑰分發(fā)的世界紀錄,還有望提供新一代的城際量子保密通信的可靠方案。
光子“上天”——量子通信衛(wèi)星
其實,單個光子除了可以“入地”(用光纖傳輸)來提升量子密鑰分發(fā)的距離,還可以“上天”(用量子通信衛(wèi)星)來打破地表空間的限制,從而實現星地之間的量子保密通信。
可能有人覺得,使用量子通信衛(wèi)星讓單個光子“上天”是不可思議的事情。
其實,地球表面的空氣主要在距地面百公里的范圍內,并且隨著高度的增加而逐漸稀薄。而在空氣極其稀薄的衛(wèi)星軌道空間內,單個光子幾乎不會受到空氣的吸收等影響而發(fā)生衰減。
向地球發(fā)射信號的衛(wèi)星
(圖片來源:Veer圖庫)
因此,只要在天氣狀態(tài)良好的夜晚環(huán)境下,就有可能將單個光子穿過地表空氣射向量子通信衛(wèi)星,再由量子通信衛(wèi)星進行中繼“接力”,最終將單個光子再次返回并穿過地表空氣,實現超遠距離的量子密鑰分發(fā)。怎么樣,是不是有點科幻電影的味道了?
“墨子號”衛(wèi)星實現達7600多公里的洲際量子通信
(圖片來源:參考文獻[3])
其實早在2008年,來自奧地利和意大利的研究團隊就開始嘗試將單個光子送“上天”,并且首次成功識別了衛(wèi)星反射回地表的單光子信號。
而在2016年,來自中國科學技術大學等研究團隊成功發(fā)射了世界上首顆“墨子號”量子科學實驗衛(wèi)星,并且實現了7600多公里的洲際量子密鑰分發(fā)實驗,從而開拓了超遠距離上量子保密通信的研究領域。
《科學》雜志封面的“墨子號”
(圖片來源:《科學》雜志)
未來可期——向著量子通信時代邁步
隨著量子保密通信技術的不斷成熟,原本無比奇妙的科學設想正在一步步走進我們的現實生活中。
通過采用“上天”和“入地”等方式,基于單個光子的量子密鑰分發(fā)技術正在打破空間上的限制,從而為最終實現全域的量子保密通信提供了無限的可能性。
“京滬干線”量子密鑰分發(fā)示意圖
(圖片來源:參考文獻[4])
得益于“京滬干線”和“墨子號”等一系列代表性成果的不斷涌現,中國團隊在量子保密通信方面的研究已經處于世界領先水平。相信在不久的將來,將有更多的光纖通道和量子通信衛(wèi)星實現互聯互通,從而最終實現全球化的全域量子保密通信網絡。
讓我們一起期待量子保密通信時代的到來吧!
參考文獻
[1] Buttler W T, Hughes R J, Kwiat P G, et al. Free-space quantum-key distribution[J]. Physical Review A, 1998, 57(4): 2379.
[2] Liu Y, Zhang W J, Jiang C, et al. Experimental twin-field quantum key distribution over 1000 km fiber distance[J]. Physical Review Letters, 2023, 130(21): 210801.
[3] Liao S K, Cai W Q, Handsteiner J, et al. Satellite-relayed intercontinental quantum network[J]. Physical review letters, 2018, 120(3): 030501.
[4] Chen Y A, Zhang Q, Chen T Y, et al. An integrated space-to-ground quantum communication network over 4,600 kilometres[J]. Nature, 2021, 589(7841): 214-219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