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利維坦按：
“我是一個對鏡子感到害怕的人/不僅面對著無法穿透的玻璃/里面一個不存在的無法居住的空間/反映著，結(jié)束了又開始”，作家博爾赫斯的這首《鏡子》向我們展示了一種深層的恐懼：宇宙不過就是那面鏡子，以及它自身的一個反影，它通過無限的鏡像繁殖世界。鏡子更是諸多文學(xué)作品的母題，在《愛麗絲鏡中奇遇》、《白雪公主》中都屢屢出現(xiàn)。
不僅如此，鏡子也是關(guān)于自我認(rèn)知形成的一個重要參照和標(biāo)桿，拉康有一個重要的“鏡像理論”，他認(rèn)為剛出生的嬰兒本是一個“未分化的”“非主體的”自然存在，屬于無物無我、混沌一團的“前鏡像階段”，這一階段的嬰兒沒有任何整體感或個體統(tǒng)一感，有的只是支離破碎的身體經(jīng)驗。嬰兒成長期的第6至18個月為“鏡像階段”，在這期間，嬰兒逐步能夠在鏡中辨認(rèn)自己身體的形象，把自己的真實身體和鏡中自我相認(rèn)同。
這和著名的鏡子測試（Mirror test）的底層邏輯也是相通的：各個物種在鏡子里看到的是敵人、朋友還是自己，這關(guān)乎自我意識的本質(zhì)。
拉斯維加斯，又稱罪惡之城，除去城中大道令人眼花繚亂的燈光之外，更可怖的東西已等候多時，期盼著游客們冒險闖入。這便是著名幽靈獵人扎克·巴根斯（Zak Bagans）的鬧鬼博物館。
那里羅列著幽靈般的紀(jì)念品，泰德·邦迪（Ted Bundy，美國連環(huán)殺手，曾犯下三十多起謀殺）的眼鏡，查爾斯·曼森（Charles Manson，美國連環(huán)殺手）的骨頭碎片，應(yīng)有盡有。這些骨頭碎片是在其尸體火化后從焚燒爐里刮下來的。
館還有一面看起來平平無奇鏡子，約兩英尺高，狀如墓碑。巴根斯曾說，在諸多藏品之中，這件讓他最為感到不安。
鬧鬼博物館中的鏡子。? Elizabeth Page Brumley/Las Vegas Review-Journal
據(jù)稱，這面鏡子曾經(jīng)屬于扮演過吸血鬼德古拉（Dracula）的演員貝拉·盧戈西（Bela Lugosi）。原委如下，他曾試圖用鏡子通靈已故妻子，但卻不慎招致一些非凡間肉體的不速之客。鏡子的下一任主人慘遭謀殺，隨后幾年里，后繼者接受采訪時聲稱看到一個陰黑實體于鏡中飄蕩。有些人甚至聲稱遭受到攻擊，從夢中驚醒時已滿身傷痕。
關(guān)于鏡面反射的恐怖故事，盧戈西很可能并不是第一個受害者。講述鏡子魔力的傳說可以追溯至很久以前，伊麗莎白·塔克（Elizabeth Tucker）是賓漢姆頓大學(xué)的民俗學(xué)家，主要從事超自然現(xiàn)象研究，據(jù)她所言，“那喀索斯是最早且記錄清晰的故事，與鏡像反射有關(guān)” 。這一古希臘神話講述了一個英俊的年輕人，他對水中反射的自己如癡如醉，長時間沉浸其中，無法自拔。
古羅馬人認(rèn)為，一面鏡子可以困住一個靈魂，而靈魂需要七年才得以再生——那些打碎鏡子的人不幸之人將會慘遭七年霉運。 ? JOVO MARJANOVIC /EYEEM/GETTY IMAGES
故事并不止于此。古羅馬人相信鏡子有能力困住靈魂；他們還認(rèn)為，靈魂需要七年時間才能自我再生，人們普遍迷信的是，打破一面鏡子會導(dǎo)致七年厄運，隨著時間的推移，鏡子所謂的魔力會不斷變強，甚至可以預(yù)測未來。
“中世紀(jì)時期，我們開始有使用可以反光的物體（鏡子或一桶水）主動與神靈溝通，”塔克說。這些似乎是“愛情魔法”中最早使用反射的儀式。
“如果操作得當(dāng)，你就會喚起心愛之人的面孔，”塔克說。這種迷信自中世紀(jì)流傳至今。20世紀(jì)初的萬圣節(jié)賀卡上面的圖文向我們娓娓道來：年輕女性盯著鏡子，旁邊還有押韻小句，如“萬圣之夜，目視玻璃，可視夫君之面容?！保ㄟ@絕非易事：如果這個女人注定要在婚前死去，她只會看到一個頭骨。）
20世紀(jì)初，萬圣節(jié)明信片經(jīng)常描繪年輕女性以“愛情魔術(shù)”的形式使用鏡子，希望在倒影中看到她們未來的丈夫。? TRANSCENDENTAL GRAPHICS/GETTY IMAGES
最近，塔克注意到，這種說法開始發(fā)生轉(zhuǎn)變。凝視鏡子之人不再追求預(yù)見心愛之人的臉龐，轉(zhuǎn)而試圖去招來可怖之物。在這些尋求恐懼的娛樂儀式中，最受歡迎的是“血腥瑪麗”，據(jù)說吟唱靈體的名諱會使她顯現(xiàn)鏡中。
鏡中奇怪的面孔在恐怖電影中也是喜聞樂見，從《糖果人》（Candyman）到迪士尼的心理恐怖電影《林中的守望者》（The Watcher in the Woods），它們無處不在。YouTube遍地都是業(yè)余電影人，他們聲稱從鏡子里捕捉到了一個邪惡窺伺者。在2010年獲得奧斯卡獎的驚悚片《黑天鵝》（Black Swan）中，主角和她的倒影之間往往有著微妙差別，以此烘托詭異之感。
鏡子也是鬼屋行業(yè)一大常客。從事鬼屋設(shè)計已有40多年的Houtrepreneurs老板倫納德·皮克爾（Leonard Pickel）說， “潛意識無論何時總是在尋找危險。它總是在觀察事物，并試圖確定其安全與否。”他說，“當(dāng)大腦無法判斷是敵是友時，頭發(fā)會不自覺豎起來，這時你會感到令人毛骨悚然?！?/strong>
鏡子在《糖果人》以及許多其他恐怖電影和驚悚片中起到了烘托氛圍和情節(jié)轉(zhuǎn)折的作用。? COLLECTION CHRISTOPHEL/ALAMY
雖然我們已經(jīng)準(zhǔn)備好在任何意想不到的事情中尋找潛在的威脅，但從心理學(xué)角度，當(dāng)反射之物不符合我們預(yù)期時，這尤其令人不快。“我們都很擅長照鏡子和欣賞自己，”英國赫特福德大學(xué)心理學(xué)博士候選人喬安娜·馬什（Joanna Mash）說。“你對鏡子中的自己存在固有期望。”鏡中熟悉的面容與自我意識有著內(nèi)在聯(lián)系。正如馬什所說，“若鏡中看不到熟悉的臉，會令人驚恐不已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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鏡中影像并非自己這種現(xiàn)象并不僅僅發(fā)生在好萊塢和鬼屋里。實際上，我們大腦很快就會誤解我們在鏡子里看到的東西，在此過程中，我們經(jīng)常會嚇到自己。二十年前，烏爾比諾大學(xué)心理學(xué)家喬瓦尼·卡普托（Giovanni Caputo）正在研究分離性身份障礙（以前稱為“多重人格障礙”），患者擁有多重心理人格，通常是應(yīng)對極端創(chuàng)傷的機制所致[1]。
研究人員發(fā)起了一項旨在檢查患者的自我意識的實驗，在患者周圍放置八面鏡子。受試者指出，在暗光下，鏡中自己的臉好像發(fā)生了變化?？ㄆ胀泻芨信d趣?！拔遗τ每茖W(xué)去解釋，不過這確實是一個個例，”他說。
陌生面孔錯覺現(xiàn)象：首先在暗光照條件下使用多個鏡子，會在鏡子看到不屬于自己的臉。? JUSTIN CASE/GETTY IMAGES
2010年，卡普托發(fā)表了首個對“怪臉錯覺”（Strange-face illusions ）的描述[2]。他表明，人們在暗光下盯著鏡子時，經(jīng)常會看到自己的臉發(fā)生扭曲變化。有些人看著自己面部扭曲，另一些人則看到已故親人甚至怪物的面孔。（隨后的實驗表明，甚至不需要鏡子就可以產(chǎn)生面孔錯覺。你可以專注想著另一個人的臉，甚至是面具。）
然而，這些可怕的異象并不屬于超自然現(xiàn)象。用眼睛接收信息并用大腦解碼的的過程，就像一場傳話游戲，如果燈光太暗，我們又過于專注，信息可能會亂碼。
馬什進行了陌生面孔實驗，甚至親身體驗了幻覺?！拔铱吹搅嗣娌颗で?，那幾乎不是我的臉，但又不是完全陌生，”她說。她認(rèn)為，那些更善于將目光集中在一個地方的人，往往會看到更多扭曲現(xiàn)象?！拔液苁矣幸豢滩粚儆谖易约毫?，”她開玩笑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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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們的視覺體驗是在大腦中構(gòu)建的，但并非真實所視之物。”
馬什一直希望探索陌生面孔錯覺有何有趣之處，但她補充說，“當(dāng)我進行這個實驗時，有些人確實對此感到驚慌失措。從根本上說，我認(rèn)為它只是向人們證明了：我們的視覺體驗是在大腦中構(gòu)建的，但并非真實所視之物?！?/p>
卡普托懷疑奇怪的面孔錯覺是鏡子鬧鬼傳說結(jié)癥所在。這甚至可以解釋，為什么貝拉·盧戈西那面鬧鬼魔鏡熱度經(jīng)久不衰。盡管有關(guān)它的故事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愈發(fā)離譜。首先，正如《懷疑論調(diào)查者》（Skeptical Inquirer）報道的那樣[3]，除此之外，盧戈西表現(xiàn)出對神秘學(xué)的興致，他也從來沒有和那面鏡子居于同一屋檐下。然而，好萊塢律師彼得·薩萊特里（Peter Saletri）卻這么做過，并于1982年一起案件中被殘忍殺害，至今案件仍未偵破。
究其所以，鏡子真正反映的，可能是人類長期以來的迷信和恐懼。根源在于，當(dāng)我們看到不太符合認(rèn)知的東西時，我們的大腦是如何處理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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參考文獻：
[1]pubmed.ncbi.nlm.nih.gov/26112448/
[2]www.researchgate.net/publication/46280355_Strange-Face-in-the-Mirror_Illusion
[3]skepticalinquirer.org/exclusive/a-closer-look-at-the-bela-lugosi-haunted-mirror/
文/Kate Golembiewski
譯/Zhao Hang
校對/左右使
原文/www.atlasobscura.com/articles/haunted-mirrors-strange-face-illusion
本文基于創(chuàng)作共享協(xié)議（BY-NC），由Zhao Hang在利維坦發(fā)布
文章僅為作者觀點，未必代表利維坦立場
2022-10-2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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